坐在父亲自建的水池旁,我经常想到他说的话,做的事,出的力。他总是在能力范围内,为保证他人变的更好,而具体做事。他抑心而自强,有功名就。?
我也想到父亲低头,父亲的背影、父亲笑容,父亲也哭泣。此夜,我明知道,这般思念……却偏偏一事一怀念。“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年,他买到了一袋水泥,五六斤钢筋,用三十来块砖砌了个长方形蓄水池,意在帮助母亲在家洗衣服、洗菜便利。次年夏季,场院做整修,老屋打起了水泥板,他有宴请邻居将自来水管挪位,给水池子挪到大门前石摆旁。这个石池每逢雨季能自然积水;逢干季,父亲也会拎水让它储存满满。池中的水,我有见父亲用来浇菜、养葡萄树;洗锄头、批灰刀,磨柴镰刀。父亲说,“自己挣不了啥大钱,出去打工,人阿又不要。家里买不起好的家具,动手弄的水池,不费啥钱。钱要用到实处,指望你念大学。”我语塞,竟不知道讲些什么。
年,母亲提了篾篮到河汃洗菜,在聂家屋场前路边崴到脚,绊脚,父亲在秧田目见此况,把背笼一扔,顺地里庄稼行急插过去。提篮回屋,也翻药。几日后,父亲也喊我一块把水池子挪到厨房门外水龙头边洗菜,但这池子异常笨重,两人之力实难翻腾。他握钢钎费力撬动水池子,也要我把木杠子伸石缝里,继而滚动木头,再带动池子移动。我们反复捣鼓,石池还是留在原地存放。
不久之后,父亲也进到,“弄不成哈,后头给厨哈再买个池子洗菜了!”此夜,我翻出日记本,有回忆到自己提包去城里赶火车,到上海办事。临行前,他有反复的追问着我要不要香菇、核桃、木耳,油条之类,也盘问着我去几长时间,几时候回来啊!“你在外面看看能买哈小切割机不,回来给水池子割颏一半。这个池子做了,不用也‘划不着’。”后来,我在上海学车。母亲在电话里面讲到“你大昨日晚上还叫我打电话给你从外头弄一个切割机回来,他现在到河汃捡人家甩的烂砖头去了;人阿说门口的娃跑我家水池子玩水,一头入到水里。你大说给水池砸了,堵猪圈墙口子,再做一个小池子甩到家里洗菜。”。
那年,我在上海生病,春节没回家。次年,我提着行李箱途经红庙小学,父亲正在木头架上砌学校外墙,远远看见了我急跑过来拉我箱子,一边走,一边朝着工友喊,“给我砍刀看好了,我送儿子回去。”回屋后,他端蒸馍,拿杨桃汁给我。不多时他准备返回工地,我也从包取出奉贤黄桃给他,父亲用水反复清洗,继而切开一半,留给我。那个夜里,在水池子边,他第一次见我抽烟便立即夺了下来,甩到水里。烟快速灭了,也快速被父亲捞起甩在泥巴地里。
年夏,8月17日我下了火车,急转医院。小姨一眼见我眼睛水立刻流了下来,她拉着我就讲,“医院做了检查不太好,一会去孙学国那了解下情况,有啥情况要听话”。随后,小姨一边唠叨话,一同与我走向骨科诊室方向。当时,我始终不愿意开口追问医生我年轻的父亲的病情。大夫也讲起“你大,医院拍了X线胸片,片子显示右肺有一点儿异常。我的判断是肺癌或者肺结核,也可能是肺炎。他身上肿瘤最大处的有核桃大小了。这情况能存活的时间可能只剩下三四个月了。”我借用诊室洗脸盆抹下了泪。小大在一旁,声音梗塞。后来,当下午三点,我刚进老家厅门,父亲躺在客厅椅子上,奶奶用扇子帮他摇着风。他也喊着我说,盘子有“粒蜜(桃)”!他话说意还没有说完,猛然的咳嗽起,咳声很沉重。母亲还没走到后房取X光片,喊我婆讲到,“给他背拍下,让坐起来咳…”。我旁望沉默着,心里不是滋味。
后来,父亲问我,他是什么病。我反复解释他是重感冒,多吃营养品好的快。次月,父亲依然心情愉快的打针,21日夜晚三点钟还从病房起身,把医院的被罩抽出送到走廊给我身上盖着。22日下午,他把针打完,我拉着他转地铁到康复路买衣服,第一次到五路口看电影。现在,我忘了那电影叫做什么名字了。但是,我始终记得,父亲在家里电视看到我有上镜新闻,他当时给我竖起大拇指,也给我说“好好干。”27日中午,医院第二次诊断证明:“肺恶性肿瘤(右肺小细胞肺癌广泛期);阻塞性肺炎(右肺);筛窦炎(双侧);肝囊肿。”当日,Annabelle从上海也打来电话,很抱歉不能陪叔叔和我,请替他照顾。我在联系专业医生,下周到。Annabelle带来国外医生,也给我带了两本书,其中有《肺癌治疗与调养》,随后我们对父亲病例商量好久。在家里,我给母亲提议带父亲去上海看病。她拒绝了,父亲也拒绝了。父亲说,“没钱,你还娶媳妇,买房。”随后,Annabelle回到上海很久,也一直在电话中抱怨为你父亲尽力了嘛?我说,我尽力,也会争取的。这是责任、担当,是义务。
然而,年6月24日,父亲右肺上叶见团块状软组织密度影,大小6.9乘5.7cm,CT值42Hu。其内见小片状高密度影。右肺上叶支气管受阻,管腔变窄。病变与纵隔右侧缘分界欠清晰,纵隔内见多发肿大淋巴结影。双侧胸腔内均见弧形液体密度影。那日,小雨。二外公,小健小大,母亲,大姨一家子人,大姑一家子人,都过来看父亲。医院后,孙医说:“你大已经做过七次化疗,一般人是接受不了这么长情况的。上午我们开会研究,他已经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案。”医院留下父亲,但是专家大夫依然提到“上午,你姑父、小大他们也问了一些情况,咱们都是农村的,你也听听老人建议,准备点东西,我只能开一点药,你们回去。”下午三点,小健小大送我们回老屋。
车子一路簸颠,行30分钟,终驶入家门。二婆跟小娘都赶来,帮助烧火煮饭。厨房偏屋,父亲躺在床,医院更差,休克前后,持续性高调咳嗽,伴黏液痰,脓痰。也对我说:“把山沟里栽的杨树卖掉,家里没钱。你挣钱要省到花。以后采访上电视啊,面对观众不要去板着个脸。大平地不要种了,你妈做不了活,地租给人。桦树林地方好,就把我埋那里去。大、妈我照顾不了。”。
此后,8月2日1点22分我跪在父亲床前,身旁把一沓9斤4两火纸,烧着。母亲哭着,哭出泪,嗓子也是沙哑。我一直害怕父亲身上肿瘤极速转移,侵犯胸膜、肋骨、胸壁,也压迫他食道,逐渐损坏他的身体,他抗拒所有的药物,饮食吞咽困难。这一天到来,我没想到那么快,那么静悄悄,开始让我无能为力着。自叹自己不才,好是生气。2点40,外公与大姨问讣告摸黑赶来,小婆、表奶她们跑来去沟通邻居收拾家具。二爷、大伯及村里长辈协商着我们日后的安排。七点时许,父亲穿上寿衣。他用的棺木,是爷爷与小大步行去八龙庙定制的;二爷当日连夜提着手电,赶路找人拖运回来。那些日子,家里灯亮了很久。
窗外一丝风吹动了声音,藏隐气息,也溶化黑夜,似是一种天意,一种感应。尽把星月擦拭得锃亮,一路照明,一再安静,安静地搀扶走了父亲的生命。
有人说,他为善随业受报,去了天道。已经习惯一个月亮灯睡觉,包括在西安生活,我也渐渐放松了一份心里情郁。闭着眼,会梦到父亲生活的更加好。
他的一生,像美丽的花,所求不多,而却给家乡以美。因为,他到葡萄厂,石子厂,砖厂,任劳任怨地把重活、累活、脏活都抢着干,从不耍懒。在家里扯面,砌墙,嫁接果树,种小麦,红薯,掰玉米,挖洋芋,牉杂草,忙有所得。
他勤劳,朴实,和乐平易,有喜烟、酒,不瘾。他虽然年幼时,患了脑膜炎烧坏中耳神经,听力始终不愉快。但是他含辛养育儿子,细心照顾着爷爷奶奶。他也谦和对待邻里,帮忙他人所需忙,处理他人所不能及之事。呕心沥血。
现在我不愿意以感伤的眼光去看过去,因为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当时是父亲引导我好好的把握现在。凄凉别后,这份怀念,亦甘亦苦,却也渴望他知。
他知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他知我父亲怎样做事。任何窥见、传言,再记忆,我认为不是延续一份光芒,而是迎玉之砖,向导给更多人如何正确的立身处世。
作者简介:
韩磊,笔名韩泺。年12月15日生于陕西商南县,现居上海浦东。与新闻、散文、城市、文学史、当代、民国期刊有关。沉迷于佛教、旅行,但未玩物丧志。热爱摄影以及古建筑。梦想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发愿读书三十载、著书三十部。迄今,写作有小说作品《御征策马为君亡》、《白色的板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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