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心头的“百草枯”之痛
世人总说生死见多了，多少总麻木。实则不然。至少医生是另一种人，生死越见得多，越痛，越痛，越怕。到后来，总把最坏的打算都替你说了、做了。
提笔写这篇日志时，耳畔总会回想起那一声声稚嫩的声音：伯伯，救救我……揪心的痛，一辈子抹不去，也让我从此以后见到“百草枯”便胆战心惊。
是的，这是一个“百草枯”中毒的患者，年仅16岁。16岁，多好的年纪，还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贝的时候，怎么就跟“百草枯”扯上了关系？
我收到急会诊请求，赶到那里时，尽管有心理准备，但那个孩子的故事，和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孔依然狠狠刺痛了我。6天前，这个孩子跟父母有点争执，为了吓吓父母，任性地喝了口家里的除草剂。不过是任性地示威，哪知她随手拿起的这瓶除草剂是百草枯。百草枯啊！孩子，你知不知道，百草枯有多么可怕！
百草枯（PQ）商品名一扫光、克芜踪等，是一种高效能的非选择性接触型除草剂，对人畜具有很强毒性，误服或自服可引起急性中毒，已成为农药中毒致死事件的常见病因。成人致死量为20%水溶液5～15毫升（20～40mg/kg）。百草枯经消化道、皮肤和呼吸道吸收，毒性累及全身多个脏器，严重时可导致多器官功能不全综合征（MODS），肺是主要靶器官，可导致“百草枯肺”，早期表现为急性肺损伤（ALI）或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后期出现肺泡内和肺间质纤维化，是百草枯中毒致死的主要原因，病死率高达50%～70%。
临床常见百草枯中毒多为自服或误服，经消化道吸收，注射途径极为少见。完整皮肤能够有效阻止百草枯的吸收，长时间接触、阴囊或会阴部被污染、破损的皮肤大量接触，仍有可能造成全身毒性。经口中毒者有口腔烧灼感，口腔、食管黏膜糜烂溃疡、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甚至呕血、便血，严重者并发胃穿孔、胰腺炎等；部分病人出现肝脏肿大、黄疸和肝功能异常，甚至肝功能衰竭。可有头晕、头痛，少数患者发生幻觉、恐惧、抽搐、昏迷等中枢神经系统症状。肾损伤最常见，表现为血尿、蛋白尿、少尿，严重者发生急性肾功能衰竭。肺损伤最为突出也最为严重，表现为咳嗽、胸闷、气短、发绀、呼吸困难。大量口服者，24小时内出现肺水肿、肺出血，常在数天内因呼吸衰竭致死亡；非大量摄入者呈亚急性经过，多于1周左右出现胸闷、憋气，2～3周呼吸困难达高峰，最后也死于呼吸衰竭。少数患者发生气胸、纵隔气肿、中毒性心肌炎、心包出血等并发症。
只要摄入20～40mg/kg的百草枯，病人除胃肠道症状外可出现多系统受累表现，1～4天内出现肾功能、肝功能损伤，数天～2周内出现肺部损伤，多数在2～3周内死于呼吸衰竭。
临床尚无急性百草枯中毒的特效解毒药物，对其救治仍处于探索中。尽早采取措施清除进入体内的毒物是成功救治急性百草枯中毒的基础。
这个任性又可怜的孩子很快受到了剧毒农药的折磨，病情迅速加重，出现了难以承受的胸闷、气促。待我赶到时，两侧肺组织已经遭受了严重破坏，呼吸功能接近衰竭，多脏器出现了严重损害的前兆。阅读完病历资料，我忍不住老泪纵横。行医那么多年，多少生命在我手里起死回生，可那一刻，我已经看到死神的影子，却手无缚鸡之力。我悄悄拭去眼泪，强装着笑脸走到她身边，我有千万句话想对孩子说，鼓励也好，安慰也好，哪怕欺骗也好……
没等我开口，那个虚弱的孩子却轻轻地颤抖地张开了嘴巴：“伯伯，我难过死了，您一定要救救我，我只是想吓吓我爸爸妈妈，我不是真的，是我不对，我真的不想死！”她极其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哀求着，短短几十个字，她仿佛说了几个小时，我所有的伪装，在她这句低到几乎听不清的话击得粉碎。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孩子的哀求，在她眼里，我是一个一头银发的长者，更是一个承载着她活下去唯一的最后的希望的医生。可孩子，对不起！我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要跟你说。我无能为力！我无法面对你……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最后是怎样离开的，我只知道多少年后的今天，只要一想起她，一听到“百草枯”三个字，我的心还是会狠狠地痛。可痛又如何？在百草枯面前，一切的痛都是枉然。
类似的悲剧并没有因为一个孩子的离开而终止。直到今天，但凡听到百草枯三个字，医务人员的心都会跟着颤抖。多少年来，望着一个个生命倒在这个可怕的除草剂上，我们不断呼呼：停止这种农药生产！我们真切地希望，研究农药的专家们能够研发出一种高效而对人和动物没有毒性的除草剂，让百草枯对人类的摧残成为历史。
人的情感是最复杂的，我记得曾经开导过朋友“时间会让你的思念之情逐渐消弱，”只有身临其境，才会发现无法自拔，总有那孩子的影子，挥之不去，我多想学学徐志摩，他是那样洒脱:“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我不能。
心，累了。
刚搁笔，又得到消息说几个年轻人在五一踏青时，采摘路边的覆盆子吃。哪知农民前脚刚在那块草地上喷洒了百草枯……他们能逃离百草枯的魔爪吗？
（覆盆子图片）
提醒：
一、百草枯是一种对人体毒性非常大的除草剂，死亡率极高。家有该类农药存放的，务必严格保管，切勿让孩子接触到，以防悲剧发生！
二、对孩子的风险教育我们应该怎样做？生活中还有那些风险，例热水的烫伤、触电的预防、火灾的逃生等等，作为法定监督人有义务不但自己要学好，还要教育孩子呢?看过这篇文章的人，自己对照一下，你做好了吗，做到位了吗？
至少我对孩子是这样教育的！
三、日本发生了世界上唯一核泄漏、海啸和地震三位一体大灾难，但死亡人数只有几千人，不值得我们学习吗？日本防灾救灾知识从孩子抓起，他们全民的防灾救灾知识普及率之高，值得学习，中国是不是应该从孩子抓起，不管从幼儿园还是小学、中学，把防灾救灾知识作为每个学期开学的必修课，不要年年开学教育有不同的主题，只有尊重生命才能爱国。
(本文作者:宁波一院宗建平)
